【心情】皮鞋隨想

我對穿著打扮的定義是「不要失禮」，因為這個緣故，無論衣服或鞋子，總是穿到不能再穿，才會想到要換新。上個星期難得到百貨公司買了一雙辦公用的黑皮鞋，回家以後，又買了一盒化妝棉，將皮鞋表面洗淨，開始擦鞋。

用化妝棉擦拭黑皮鞋的技巧，是服兵役時學來的，鞋面光亮的程度，簡直不輸銅鏡，將鞋子放在唇邊，張開嘴巴，甚至可以看到口腔裡的牙齒。

藉由化妝棉擦鞋的方法其實並不難。首先取出一張化妝棉，用清水打溼，再將多餘的水分擠出來，捲成圓柱狀，然後再對折，並於彎折處壓出一個正方形的平面，即可沾上鞋油，開始在皮鞋的表面畫圓圈，然後再依序將臘油推開、打磨、拋光，重覆多上幾層，只消十分鐘的時間，本是霧面的皮鞋，就會開始燦出黑色的亮光。坊間有許多標榜速成的液態清潔劑，只要輕輕一抹，鞋面就會燦出亮光，但效果都不如固態鞋油來得持久，有些清潔劑還會傷害鞋面，可謂得不償失。

我哥看到我拿化妝棉擦皮鞋，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，畢竟都已經退伍這麼久了，怎麼還有人用這麼費時的方法擦鞋？事實上他曾經擔任陸戰隊教育班長，擦皮鞋的工夫就是他教給我的。

對我來說，擦鞋其實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，快樂的程度，簡直不輸開著車子一路向南，逃離台北這個亮麗囂張，卻又冷漠疏離的鋼鐵迷宮。古人說，忙裡偷閒，是真的閒，大概可以形容我擦鞋時的感受。

寫作當然也是一件快樂的事，但必須用到大腦，且必須全神貫注，中間不能被打斷，否則靈感很容易就變質了。就像是荒林裡的野狼，正豎起耳朵找尋獵物，明明身心饑渴無比，卻必須壓抑生理上的想望，將自已隱沒在草木皆兵的獵食環境中。當然，我並不是叢林裡的狼，這忙碌生活裡的小小甜頭，不是想吃就吃得到的。

話說回來，腳蹬一雙黑得發亮的皮鞋，除了有助於襯托專業形象，也可以顯示自己的品味。我的皮鞋經年累月穿在腳上，還因為工作需要經常追趕跑跳，卻不容易損壞，大概與長期上油保養有關。

皮鞋尚且需要不斷擦拭，才能發出光輝，人的心性何嘗不是如此呢？曾子說，「吾日三省其身。」檢討反省，本身就是一種淨化、一種剝離，一種從塵世中超脫的過程。

神秀大師說，「身是菩提樹，心如明鏡臺，時時勤拂拭，莫使染塵埃。」自性如鏡，以塵垢故，不得顯光。佛陀降世，無量法門，隨機化度，期使眾生去垢顯明，改邪歸正，照見自性，永脫輪迴。時入末法，迷惑倒亂，正邪不分，苦樂難辨，兼以外欲熾盛，先後失調，求其自性清淨，可謂難上加難。

謹以六字萬德洪名，洗我心鏡塵垢，除宿障，彌禍端，增福慧，致安和，倘現生無法親炙自性，仍可仗佛慈力，往生彌陀淨土，見佛聞法，滿菩提願。一句阿彌陀佛，即是塵世修行的著力點。

六祖慧能大師說，「菩提本無樹，明鏡亦非臺，本來無一物，何處染塵埃。」這是何等高遠的境界，萬里之行，始於足下，心田種福，還是得靠自己勤勤懇懇地開拓啊。

我曾經訪問過一位業餘畫家，他是一位開業醫師，平日忙於臨床工作，還在學校兼任教職，但繪畫創作卻從未中斷過，年前還舉行一場別開生面的畫展。他對我說，他很喜歡大海，尤其喜歡港邊船隻隨著海浪上下起伏的樣子，彷彿人生的縮影，總是有起有落，縱然因為公忙，無法常常前往大海，但是透過想像的方式，仍然能將心目中的那一份美好，化為實際的畫作。

對剛才邁入而立之年的我來說，這正是最需要學習的地方之一！開發自性本能，格除不必要的物欲，讓自己的情緒保持在平和的狀態下。衣物尚且需要洗滌擦拭，何況是被五欲六塵禁錮的心靈呢？（本文原作於2011.1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