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札記】閱讀古龍有感

往往在心緒紛亂時，被古龍的小說感動。

隨著年紀漸長，我對古龍的小說便愈來愈有好感了，而這種奇妙的感覺，是過去所沒有的。

不同於金庸、梁羽生，乃至還珠樓主、黃易等名家，古龍的文字果真獨樹一格，有一種散文般的美感，而且是飽含詩意的那種。我聽說古龍在寫出滿意的辭句時，會興奮地大叫「好詞、好詞」。

這般的好詩好詞，怎麼過去都沒有發現呢？

字裡行間，沒有雄糾糾氣昂昂的男性霸權，鮮少對武打細節進行描述，對於男女情愛的鋪陳也多是點到為止，但反覆吟詠起來，卻是那麼清晰、那樣醇厚，彷彿一張處處留了白的山水工筆，只有當你走近這部作品，才能感受到畫布所傳達的強烈情感。

古龍經常以殺手、浪人，乃至淪落風塵的女子為主角，這些世俗眼中的邊緣人，卻能在他的筆下交織出一首首扣人心弦的詩曲。有情乎，無情乎，在古龍筆下，風塵女子可以是純潔的，因為她的心靈並沒有被任何人污染；殺手可以是具有正義感的，因為他還未出賣自己的靈魂；至於浪人嘛，則可以是充滿責任感的，他的浪蕩，或許只是為了掩飾他的多愁善感罷了。

一部《邊城浪子》，便在這般壓抑孤絕的氛圍下展開。

就連深不可測，臉上經常掛著微笑的男主角葉開，竟也背負著難以對他人傾訴的憂傷往事。

在我看來，故事裡的大漠黃沙萬馬堂不重要、時空背景也不重要，古龍力透紙背想要表達的，是他對人性光明面的渴望，對仇恨的省思，以及對某些有頭有臉、自以為掌握公平正義的權威人士的迎頭重擊。

小說裡多的是名言錦語，以及發人深省的觀念。儘管正確與否見仁見智。

書中認為，一個女人惟有尊敬一個男人，才會真正愛上他。因為憐憫因為同情所產生的愛既不真實，也無法長久。我很難想像古龍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書寫這一段，是否醉意朦朧，亦或傷痕累累，看似散文式的寫意敘述，竟也是如此濃烈、如此孤絕。彷彿一個寂寞到幾乎崩潰的人，正在星月無光的曠野中，不計後果聲嘶力竭地吶喊著。眼淚啊，忍不住就掛在臉頰上了。

我過去總是渴慕於武俠小說裡跌蕩變化的情節，不知不覺忽略了文字的美感。優美動人文字符號，才是小說家嘔心瀝血的結晶所在。

古龍曾以流星比喻生命的短促，他的出現，竟也像是流星一般，在夜空中劃出燦爛的火痕，然後消逝。

小李飛刀成絕響，人間不見楚留香。

（閱讀古龍《邊城浪子》有感）